刻漏

【原文】
 
古今言刻漏者数十家①,悉皆疏谬②。历家言晷漏者,自《颛帝历》至今,见于世谓之大历者,凡二十五家。其步漏之术③,皆未合天度④。予占天侯景⑤,以至验于仪象,考数下漏,凡十馀年,方粗见真数,成书四卷,谓之《熙宁晷漏》,皆非袭蹈前人之迹。其间二事尤微:一者,下漏家常患冬月水涩、夏月水利,以为水性如此;又疑冰澌所壅⑥,万方理之,终不应法。予以理求之,冬至日行速,天运未期而日已过表⑦,故百刻而有馀;夏至日行迟,天运已期而日未至表⑧,故不及百刻。既得此数,然后覆求晷景、漏刻,莫不脗合,此古人之所未知也。二者,日之盈缩⑨,其消长以渐,无一日顿殊之理。历法皆以一日气短长之中者播为刻分,累损益,气初日衰,每日消长常同,至交一气,则顿易刻衰。故黄道有觚而不圆,纵有强为数以步之者,亦非乘理用算,而多形数相诡。大凡物有定形,形有真数。方圆端斜,定形也;乘除相荡,无所附益,泯然冥会者,真数也。其术可以心得,不可以言喻。黄道环天正圆,圆之为体,循之则其妥至均,不均不能中规衡;绝之则有舒有数,无舒数则不能成妥。以圆法相荡而得衰,则衰无不均;以妥法相荡而得差,则差有疏数。相因以求从,相消以求负;从、负相入,会一术以御日行。以言其变,则秒刻之间,消长未尝同;以言其齐,则止用一衰,循环无端,终始如贯,不能议其隙。此圆法之微,古之言算者有所未知也。以日衰生日积,反生日衰,终始相求,迭为宾主。顺循之以索日变,衡别之求去极之度⑩,合散无迹,泯如运规。非深知造算之理者,不能与其微也。其详具予《奏议》,藏在史官,及予所著《熙宁晷漏》四卷之中。
 
【注释】
 
①刻漏:中国古时候的计时器。
 
②疏谬:疏忽错误。
 
③步漏之术:用刻漏来计算时间的方法。
 
④天度:周天的度数。
 
⑤占天,侯景:占天,观测天象;侯景,测量日影。
 
⑥冰澌(sī)所壅(yōng):流水结冰而阻塞了漏嘴。
 
⑦天运未期而日已过表:天象还没有运行一个周期(还没有运行一天),而日影已经越过了圭表(刻漏已经计时一昼夜)。“未”原作中为“已”。
 
⑧天运已期而日未至表:原作为“天运未期而日已至表”。
 
⑨日之盈缩:太阳运行速度的快慢。
 
⑩去极之度:太阳在黄道时距离北极的度数。
 
【翻译】
 
古今所谈论刻漏的有几十家,都有很多的疏漏和错误。历法家谈论晷漏的,从《颛帝历》至今,见于世人而被称为“大历”的,总共有二十五家。其中用来计算时间的方法,都不合乎天体运行。我曾经观测天象、测量日影,并用相关的浑仪、浑象去验证,参考这些数据并操作刻漏,这般经历了十几年,才得到了初步的接近于真实的数据,并写成了四卷书,称为《熙宁晷漏》,都没有沿袭前人的足迹。其中有两件事比较精妙:第一,操作刻漏的人经常忧患于冬天水流迟缓、夏天水流滑利,并认为水性原本就是这样;又怀疑是因为流水结冰后而堵住了漏嘴,想方设法地想要去调理,却最终没有达到要求。我根据理论对此进行了探讨,冬至日时太阳的运行速度比较快,天象还没有运行一个周期,而刻漏已经计时一昼夜,所以说一天已经超过了一百刻;夏至日的时候太阳运行速度比较慢,天象运行一个周期,而刻漏计时还没有到一昼夜,所以说这一天还没有到一百刻。既然得到了这些数据,然后再核对晷景、漏刻所得到的数据,没有不吻合的,这一点是古人所不知道的。第二,太阳运行速度的快慢,都是逐渐增长和消减的,没有一天是突然间变动的道理。历法都是依据节气中每天长短的平均值来划分为刻和分,并将每日多余和减少的累积起来,节气刚开始的时候,每天的增长和消减量都是一样的,到了下一个节气,就会突然开始改变差量。所以黄道有了棱角而不再是圆形,即便勉勉强强用这些数据来进行推算,也并不是合乎道理的运算,而大多数都是和数值不相符的。但凡是物体都有明确的形状,每一种形状都有其实际的数值。方、圆、正、斜,都是明确的形状;通过乘除等相关的推算,不会附加任何其他的东西,形状和数值可以完全吻合的,就是和实际数值相符的。这一种运算方法只能在心中领会,而不可以言语相传。黄道围绕着天空为一个正圆,圆这个形体,天体围绕它来运行时盈缩就会达到最为均等的状态,不均等的话就不符合圆的量度;如若不沿着这个轨迹运行那么就会有快有慢,没有快慢也就无法有盈缩。以圆法法度来进行运算,得到的差额没有不均等的;以盈缩的法度来进行运算,得到的差额则是有大有小。将其相乘而求得总值,相除以求得差额;将总值和差额汇总,则衍变成一种计算太阳运行的数学方法。从太阳的运行变化上来谈论,那么每时每秒之间,其增减都不一样;从太阳运行的一致上来看,那么只用一个差额,就可以不停地循环,终始如贯,不能找出其中间断的地方。这一种圆形法度的精微之处,是之前谈论运算的人所不知道的事情。以日差来求得日积差,然后又得到了日差,如此反反复复地运算,宾主交替。顺应着计算就能够得到每日长短的变化,差别推算就可以得出太阳在黄道时距离北极的度数,不管是合算还是分开来算都没有任何的破绽,就好比用圆规画圆一般吻合。如若不是精通推算的人,是无法知道其中的精微之处的。其详细的内容都已经记录在了我的《奏议》中,并被史官所收藏,而且在我所写的《熙宁晷漏》四卷中也记载了这些内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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