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溪笔谈

【原文】

 

予尝考古今历法，五星行度①，唯留逆之际最多差。自内而进者，其退必向外②；自外而进者，其退必由内。其迹如循柳叶，两末锐，中间成还之道，相去甚远。故两末星行成度稍迟，以其斜行故也；中间成度稍速，以其径绝故也。历家但知行道有迟速，不知道径又有斜直之异。熙宁中，予领太史，令卫朴造历，气朔已正，但五星未有候簿可验③。前世修历，多只增损旧历而已，未曾实考天度。其法须测验每夜昏、晓、夜半月及五星所在度秒，置簿录之，满五年，其间剔去云阴及昼见日数外，可得三年实行，然后以算术缀之。古所谓“缀术”者，此也。是时司天历官，皆承世族，隶名食禄，本无知历者，恶朴之术过己，群沮之，屡起大狱。虽终不能摇朴，而候簿至今不成。《奉元历》五星步术，但增损旧历，正其甚谬处，十得五六而已。朴之历术，今古未有，为群历人所沮，不能尽其艺，惜哉。

 

【注释】

 

①五星：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

 

②内，外：内，黄道以北；外，黄道以南。

 

③候簿：记录天文现象的簿子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我曾经考究古今历法中五星运行的度数，只有五星留逆的时候误差是最多的。从黄道以北向北前行的五星，它退行的时候一定趋向于黄道以南；从黄道以南向南运行的，它退行的时候一定会趋向于黄道以北。五星的运行轨迹犹如柳叶的形状，两边尖锐，中间往来的轨道，则是相距甚远。所以五星在运行轨迹的末端运行速度比较慢，这是因为它们斜行的原因；五星在中间的运行速度会稍微快一些，这也是因为它们直行的缘故。历法家只知道五星运行的速度有快有慢，但不知道五星运行的轨迹还有斜、直之分。熙宁年间，我任职太史，让卫朴编制历法、节气等，一些事物已经修正过来，但是五星并没有供以检验的天文观测记录。前世修整的历法，大多只是增损旧历上的文字罢了，未曾切实地考察天象。这种方法便是要在每天的黄昏、拂晓、半夜时分测验月亮以及五星所在的度数时分，并记录在簿内，如此坚持五年，其间剔掉阴天以及白天出现五星的天数，可以得到三年的实际运行数据，然后再根据这个数据来计算连接。古人所说的“缀术”，指的就是这样了。当时司天监的历法官员，大多是继承家族的事业，徒享俸禄名号，原本都是一些不知道历法的人，他们厌恶卫朴的历法算术超过了自己，便群起而攻之，多次制造大案想要陷害卫朴。虽然最终都没能动摇卫朴，但是记录五星运转的事情至今还一无所成。《奉元历》中五星的运算方法，也只是增损了旧历，纠正了其中比较荒谬的地方，准确率也不过十之五六而已。卫朴的历法算术，古今人从未有过，被一群历法人所排挤、阻碍，无法将他全部的才能发挥出来，真是非常可惜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