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溪笔谈

【原文】

 

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①，尤善为平远山水，其得意者，有《平沙雁落》《远浦帆归》《山市晴岚》《江天暮雪》《洞庭秋月》《潇湘夜雨》《烟寺晚钟》《渔村落照》，谓之“八景”，好事者多传之。往岁小窑村陈用之善画②，迪见其画山水，谓用之曰：“汝画信工，但少天趣。”用之深伏其言，曰：“常患其不及古人者，正在于此。”迪曰：“此不难耳，汝先当求一败墙，张绢素讫，倚之败墙之上，朝夕观之。观之既久，隔素见败墙之上，高平曲折，皆成山水之象。心存目想：高者为山，下者为水；坎者为谷，缺者为涧；显者为近，晦者为远。神领意造，恍然见其有人禽草木飞动往来之象③，了然在目。则随意命笔，默以神会，自然境皆天就，不类人为，是谓活笔。”用之自此画格进。

 

 

【注释】

 

①宋迪：字复古，洛阳人，崇尚意境，擅长画寒林、松石，尤其擅长平山远水。

 

②陈用之：今河南人，擅长画佛道、人马、山川林木。

 

③恍（huǎng）然：忽然领悟的样子。

 

【翻译】

 

度支员外郎宋迪擅长绘画，尤其擅长平远山水，他最为得意的作品有《平沙雁落》《远浦帆归》《山市晴岚》《江天暮雪》《洞庭秋月》《潇湘夜雨》《烟寺晚钟》《渔村落照》，称为“八景”，被喜欢的人广为传播。往年小窑村的陈用之擅长绘画，宋迪看到过他画的山水画，对陈用之说：“你的画的确精巧，但是少了天然的情趣。”陈用之对他的话很是叹服，说：“我经常担心自己的作品比不上古人，原因就在于此啊。”宋迪说：“这并不难，你先找一堵破败的墙，再在墙上张挂起一幅白色的绢布，然后倚在这堵坏墙上，早晚观看画布上的投影。看的时间长了，隔着画布也能够看到破败墙的上面，高平曲折，都能够幻化成山水的景象。心存目想：高处的是山，低处的是水；凹陷的地方为山谷，有缺口的地方是山涧；显露的地方为近景，模糊的地方为远景。神领意造，忽然之间就能够看到破败的墙上有人、有禽兽、有草木飞动的景象，了然在目。此时就可以随意命笔，默然将心中的领会描写出来，自然画中的意境就浑然天成了，便不像人为的那般造作，这就是所谓的活笔。”陈用之使用了这个方法之后，画画的格调也在不断地进步。